第603章 我们

等清屏离开,吕勉跪地嚎啕大哭,随后朝着吕蓉不停地磕头:

“对不起对不起,我禽兽不如,无耻至极!我对不起你,对不起吕家上下万余多人,对不起父亲,对不起吕家列祖列宗啊!”

吕蓉怔怔地望着他半天,最后将抽出的短剑丢在地上,抱着吕勉失声痛哭起来。

“都是好孩子啊!”

等他二人哭声连息,凌峰过去长叹一声,“方才那位姑娘,对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。虽说昆仑没了吕家,可凡尘还有。

回去好好睡一觉,换身干净衣裳,明天到了凌霄台,争取都精神点。”

“多谢前辈!!”

两人黯淡的眼眸中多了几点亮光,朝凌峰各磕了三个响头。

起身时,太阳刚好跃过迷雾,出现在东方的天空。阳光照射下来,吕勉、吕蓉二人挤出一丝笑,朝着一直在远处驻足旁观的白离鞠了一躬。

白离苦涩一笑,略略拱手,目送他们相携离去。一扭头,见凌峰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自己,禁不住打了个冷战,纠结犹豫半天,无奈苦笑解释道:

“前辈,我只是……刚好住在这附近。”

“没事,明天一并去凌霄台,给我们加油打气即可!”

“哦……我……我们?”

白离慌忙叫住他,“前辈,我这……严格说来,我住的这里,还算不得天街的一部分……”

“君子敬而无失,与人恭而有礼,四海之内皆兄弟也。哈哈哈!”

凌峰大笑三声,头也不回地飘然而去。

天池通天塔第八层天阳阁,在云霄台上苦苦支撑了两天的吕坚,因为方才一道从天而降的无形惊雷,整个人彻底瘫倒在地。

紧闭双眼,一边大口喘着粗气,一边绝望地等待着自己再次掉到下一层去。

“前……前辈?您在上面吗?”

恍惚间,吕坚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下传来。反应迟钝的他,第一时间还以为,自己已然回落到了第七层。

“小乙,我又失败了。吕家这次……看来在劫难逃了啊!”

吕坚说完,两行浊泪从他愈发苍老的脸颊滑下,怕被小乙发现,他将身子蜷缩成团,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自己制造的黑暗当中。

身在第七层的冯小乙愣了好半天,想从衣袖中摸出灵石来,朝着头顶那个不大不小的明亮窟窿眼投进去。

“不对……我的灵石呢?明明刚才还在的……”

冯小乙眉头一皱,收回眼神,低头准备在地上找找。

不看不要紧,这一看,只见距离自己脚边不远、头顶那个窟窿眼的正下方,同样有个一样大小的窟窿。

“这……前辈,快,快看看!出事,出大事了!!”

吕坚神志清醒了些,再次听到这似远非近的声音,当即站起身来。

刚要回话,看到从头顶窟窿投射下来的一束阳光,一瞬间,整个人都懵了。

“前辈,焚化炉不见了!!”

冯小乙脱下自己的外衣,提着袖口,试探着将衣服放进脚边的窟窿眼。

“通天塔……好像……好像被刚才那一道雷,给完全打通了!!”

“不止如此,小乙,通天塔如今灵气全无,你……早些出去,下山另谋出路去吧。”

回过神来,吕坚操控自己的本命剑“吕渊”从窟窿眼飞下,不等冯小乙反应,当即携带着他从塔底飞身而出。

“好孩子,等我一死,吕渊便会归顺于你。世界很大,带它多看看。”

话音刚落,清屏出现在他面前,面色微冷道:

“如今你剑都没了,还准备上去,找我们宗主决战么?”

“老夫修为不堪,连你这条狗都打不过,哪有什么资格,去找狗的主人决战哟!”

吕坚耸肩一笑,“可既然路通了,无论如何,老夫还是想上去看看,这传说中飞升前最后一层的天静阁,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。

你……应该不会阻拦吧?”

“带他上来吧,我想和他聊聊。”

听到藏天的传话,清屏不敢不从。

带着吕坚上到天静阁,看到被藏天抱在怀里、正打着哈欠的娇小白狐,清屏忍不住带着三分火气,回问道:

“宗主,在您眼里,我的的确确,就是他口中的那条狗吗?”

“不然呢?”

藏天笑了笑,脸色更加红润精神了两分,“不想当狗,得做人事才行。下去准备吧,明天中午,我还想看一场好戏呢!”

清屏脸色微变,眼神复杂地看了藏天一眼,一言不发,闪身离去。

吕坚四处转了转,最后又回到道台第一层中央的窟窿眼边上,大喇喇地躺下后,用身子将窟窿眼刚好完全堵上,也让那一束阳光,完全照射在了自己身上。

一阵不长不短的安静过后,“白小萌”发出了慵懒的叫声,藏天冲它宠溺一笑,给它挠了挠身子,随后追忆道:

“不久前,这道光只属于我。后来我大发慈悲,挪开了位子,你们,才又见到了光明。”

沉吟一会,吕坚回应道:

“不久前,我吕家老祖和那位神主,也坐在你那个位子。后来飞升之日,他们一个被痴心妄想捏碎成肉渣,一个被玄天真龙吞灭成虚无。”

“哦,你在诅咒我不得好死?”

“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我不过陈述一个事实而已,要怎么想,那是你的事。”

“如果我说,我要带着你一同飞升到灵界,你不会相信,也不肯答应,对吧?”

藏天缓缓睁开眼,两只眼眸已然变成了同一种颜色,望着从塔顶投射而下的阳光,他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。

见吕坚不回应,他又继续道:

“你强行升到第八层,故意引来天劫,没能毁掉我,却把你们吕家的圣物彻底毁灭掉了。

除了我,从此以后,凡尘无人能飞升,彻底覆灭,不过是时间问题,亦或者我的心情问题。”

尽管阳光依旧照射在身,吕坚的身体却渐渐感觉不到温暖了。

沉默了好半天,为了让渐渐僵硬的身体活络一些,他翻了个身,微微弓起身子,扭头回了句:

“和你长得一样的那小子,我从来就不喜欢他。可他有句话,我觉得,还是有些道理的。”

“哪句话?”藏天忽然来了兴趣,脑袋伸到窟窿眼上,俯视着他问。

“我死以后,哪管洪水滔天!!”

将最后一个“天”字,像子弹出膛一样迸发而出,与此同时,吕坚的身体也如弩箭一样直冲而上。在话语还未完全传到藏天耳边时,他整个人,便已冲到了他面前。

吕坚一口咬碎藏于舌底的“元神爆体”符,那一瞬间,他似乎看到了眼前那张不可一世的面孔、忽然变成血肉横飞的绝美画面。

然而下一瞬,他的梦便彻底破碎了。

清醒过来时,他骇然发现,自己依然微弓着身子趴在原地,阳光依然从上方的窟窿眼投射在自己后背。可这时候,他已经感觉不到半点温暖了。

渐渐地,吕坚产生了一种错觉,自己的身骨、血肉甚至真气、元婴、灵魂都在被阳光牵引而上。

他竭力扭头看去,上方的窟窿眼中,果真出现了一个面孔,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。

“刚才你说得太急,我没听清,到底是哪句话呢?”

吕坚颤巍巍地扭头回来,发现自己脑袋以下的身体已然消失不见。

一瞬间的错愕迟疑之后,他整个脑袋也在迅速消失,似乎要和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。

在眼前的景象彻底变成虚无前,吕坚努力想象着自己面向山脚天街的方向,用尽最后的神识和力气,发出了一声凄厉又绝望的尖啸:

“傻孩子们,快跑啊!!”

次日一早,拐子巷一如从前般安静,白离难得在**多捱了一会。

一整晚,他都在琢磨昨天凌峰留下的那两个字——我们。

拐子巷已经不剩多少人了。确切来说,天街也比从前清冷了许多。

“外面多了个灵气不输这里的天启山,天地更加广阔,命运更加自由,除了吕家的那些老顽固们,傻子才愿意继续留在这里呢!”

这是很多人,搬迁去天启山时的理由。

之前,白离一直都不以为然,可苦思冥想了一整晚后,尽管没能参透什么玄机真理,至少,他有九分把握,明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:

“我就是傻子!我们,也都是傻子!”

稍觉安心地又躺了一会,白离起床,对着镜子煞费苦心地打扮一番。

“看热闹归看热闹,可不能把命给搭进去了。”

“凌霄台那么显眼,傻子才会到台下,和一群乌合之众围观呢!”

“那附近有家凌霄阁,找个三层临街的雅间,窗户就开半条缝,我这一宿没睡的老酒鬼,就在那里一边抱着热茶壶,一边趴在桌上打盹。

嗯,妙哉,美极呀!”

临近中午的时候,白离顺顺利利来到他预想中的座位上。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茶桌稍微有些矮,他若侧头趴着,透过那条细缝,只能看见凌霄台上空,那两副不大不小的黑色棺材。

“棺材棺材,升官发财,大吉大利啊!”

窗外暂时没有异动声响,白离索性就这样趴着,两眼微闭。

自然而然地,一个刻苦、自律、懂事、聪慧的年轻人形象,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当中。

“云影那孩子,无论在哪个世界,应该都能活得很好吧。唉!”

白离忽然有些后悔,刚才来之前,没给自己多灌些酒水。

企图用两眼紧闭,来驱散掉悲愤无力感时,“咚咚咚”忽地一声敲门声传来,不等他抬头反应,一个身穿白袍、面如冠玉的年轻人,抱着一只娇小可爱的白狐笑着走了进来。

“冯子虚……不对!!”

只那一瞬间,白离感觉,自己的身体反应,仿佛是从暖春,迅速切换到了寒冬一样:

外面尚留温热,心内早已僵硬如冰。

“这位大哥,你好,其他雅间已满,我能和你拼一桌吗?放心,我不会打扰你休息的。”

藏天冲他躬身一笑,不等他回应,又俯首问白狐:

“白小萌,你也不会打扰他休息,对吗?”

白狐打了个哈欠,似乎是表示同意。白离愣了一下,努力冲他傻笑道:

“随……随你,钱,一人一半。”

说完,白离选择埋头趴下,窗外的一切风景,暂时都和他无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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