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一夜的平静让帝都里面还活着的人们出现了片刻的恍惚，以为自己是在梦中，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。

明明是僵持不下的局面，哪一方先坚持不住就会彻底溃败，到时候战争的结局也基本上已经注定。越是这个时候，夜魔就越应该迅猛地进攻，只有这样才会让帝都疲于应付，可夜魔偏偏在这个时候停止了进攻，这让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。

不过，夜魔没有发动确实是一件真真正正的好事。

帝都里的所有人都得到了喘息的机会，让自己那时刻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片刻，不至于在精神上垮掉。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帝都里面防御部署有时间熟悉、调整、更合理地安排，不再像之前那样混乱无序、乱七八糟，逐渐整合成一体，可以发挥出军队在协同作战上面的优势。

相对于民众而言，这个消息则不亚于一针强心剂。

“夜魔败退！”

“城外面的夜魔已经无力发动攻击！”

“我们即将吹响反攻的号角！”

“……”

在相安无事的时候都有流言蜚语，这种混乱的时刻更是甚嚣尘上。愚昧或许有愚昧的好处，最起码能够得到片刻的安宁。

不过对于底层的人民来说，纵使昨晚平安度过，也还处在生死挣扎的边缘。纵使外面的通道源源不断地向帝都输送物资，也没有办法迅速地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中，吃上饭仍是一种奢望。

“小玉，快，喝了这碗粥，你就好了。”端着破碗的少年扶起躺在地上的少女，轻轻将粥送到对方的嘴里。这是少年用自己一天劳作才换回来的一碗粥。

站在旁边的少年用力抿了抿嘴唇，喉咙往下咽了咽唾沫，却都没有反对少年的行为。

小玉半睁开眼，看着喂自己粥的少年，想要努力张开嘴，却发现自己连动喉咙的力气都没有。

粥从小玉的嘴角流淌下来。

“宝哥，粥都撒了。”旁边的少年急急地提醒道。

“你喝一点啊，小玉。这粥是甜的，你喝下去病就好了！快点喝吧！”

粥没有进去半点，全部撒在了小玉的身上。

宝哥努力地向里面喂粥，始终不肯相信这是徒劳无功的。

“宝哥，粥要撒没了……”旁边的少年焦急地说道。

宝哥终于将那半碗粥放下，又心疼又焦急地看着怀中的小玉，说道：“怎么会这样？早晨时候还是好好的，怎么就突然病了？”

“宝哥，要不把小玉送到悬壶院吧……”旁边的少年说道。

“不能送到悬壶院！”宝哥亲眼看到跟小玉症状一样的人被送到悬壶院，却都被垒到一起焚烧了。他非常清楚原因，但他坚信怀中的小玉跟那些人不一样。

忽然间，旁边的少年瞪大了双眼，抬起手指着小玉，因过度恐惧而说得吞吞吐吐，说道：“小玉，小玉她的眼……”

众少年看向小玉的眼睛，顿时都大惊失色。

“是赤红之瞳！”这些最基本的常识，帝都里面已经人人都知晓了。

“是夜魔的赤红之瞳”

“快跑！”

“快去通知巡逻队！”众少年当即四散逃离。

宝哥当即大吼道：“不是！小玉她没有中毒！她没有魔化！不准告诉巡逻队！不准去！”

然而，声音无法阻止任何人的脚步。

宝哥立刻抱起了小玉，他知道必须要带小玉离开这里，否则被巡逻队发现，一定会将她送到悬壶院焚烧。

从夜魔潜入帝都发动破坏行动开始，帝都里面就有人发生魔化的迹象，自夜魔大举进攻帝都，开始大范围投放可以感染人类的毒，魔化的人就越来越多。

宝哥不是不知道是非轻重，他只是不愿意去相信悬壶院的那些人，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。

帝都的通知上明明写着可以救治被魔化的人，成功的概率并不低。可悬壶院的人根本就没有行救治的措施，只要是魔化一律焚烧处理，除非是神民才有可能被救治。像宝哥小玉这样的弃民，根本就没有活命的机会。

倘若连第一帝国的官方部门都无法相信，像宝哥这样的人又该去相信谁？

行进的宝哥低头看了一眼抱着的小玉，忽然发现小玉睁开了双眼，那双已经完全赤红的瞳孔正直勾勾地盯着她。

噗——！

突然间，小玉猛地一昂首，双手抱住宝哥的脖颈，一口咬在了上面。

“小玉！你不是夜魔！你是人！你是小玉啊！你不能魔化！我们说好的要去东边的尽头一起去看无边无际的海！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看海的啊！我们还没有看到海！你怎么能变成夜魔？小玉！”宝哥抱住了小玉，大声说道。

魔化的小玉竟然真的缓缓松开了口，有些茫然地看向宝哥。

“太好了！小玉！你还能听到我的话！你没有受到魔化的影响！你还是正常的人！我就说你不会有事的！我就说……”

宝哥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
刀影闪过。

嗤——！

鲜血飞溅！

头颅飞起！

宝哥怀中抱着的小玉突然间就变成了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。

“找到了，已解决。”出手的士兵冷漠地说道，紧接着就从宝哥手中夺走了小玉的尸体，开始就地焚烧。

溅了一身血的宝哥愣在了原地，双眼空洞，浑身都在颤抖。

“小……玉……”

“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！”宝哥爆发出失控的怒吼。“她明明没有魔化！她明明是个人类啊！她明明还有救！为什么？为什么啊？！”宝哥愤怒地冲向了士兵。

“包庇私藏魔化人员，应当按魔化人员一同处理！”士兵一脚将宝哥踹飞到了墙根，冷冷地说道。“没有杀你就已经很不错了！”

做完这一切，士兵便直接离开。

宝哥崩溃地看着眼前那一地的灰烬，彻底瘫在了地上。

“为什么……”

“为什么会这样……”

“我们从没有做过坏事啊……”

“为什么……”

没有人会来回答一个少年的发问，有的只是一些从空中飘落下来的灰色尘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