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九章 船霄陌窟 绿蜂红雀

子亦非刚刚消失在城墙顶端，姬厉就鬼魅般地出现在墙脚，抬起头，嘴里玩味地笑着。

兽潮之前，福闵内城的戒备绝不松懈，假如凡人想要连夜进入，必须缴纳数额不菲的灵石给守卫像今晚子亦非这般不告而行、翻墙而入，那是绝对会遭到城管队伍的无情阻击。

不过兽潮之后，福闵城表面平静，内里却暗流涌动，各方势力忙着接收永生门空出来的地盘，划分内城这块巨大的蛋糕，对于守城这点油水，还真有些看不上眼，暂时无法顾及。

所以，子亦非翻墙进入内城，半点阻碍也未碰到。

深夜里的内城，灯火通明，各种式样不俗的夜明珠子像沙滩里的石砾般，不要本钱地悬挂，把个内城照耀得如同白昼，恍惚间，仿佛一下子穿越了启明星，从黑夜跨入白天。

“魔修，你是第一次来福闵内城吧？咳咳，我从你的眼里读出了惊讶”

姬厉毫无声息地出现在子亦非身侧，转动着烟杆、悠哉自如。

“是又如何？想在哪里动手，这里？”

子亦非斜跨一步，不丁不八地站着，宽阔的朱雀大街上，仿佛只剩下他二人。

“当然不是这里，魔修……嗯，我还是唤你本名好了”姬厉一笑，道：“子亦非，修士间的战斗分切磋和决命今晚，我只是想和你切磋一下，并没有取你命的意思这个，我记得我方才说过的。”“切磋？”

“不错，决命何时何地都可，最常见的是在深山之中、天穹之外，而切磋，则有个好去处，大型城池一般都会设有”姬厉邀请式地一伸手，道：“子亦非，你可敢与我同去？”

“有何不敢？”

两人肩并肩，隔着预警的距离，向朱雀大街深处走去，夜晚的内城，修士大部分都在修炼，闭户不出，偶尔有些人急匆匆地经过，都是驾驭着飞行法宝，因此说实话，两个大男人夜中散步，倒也吸引了不少回头的目光。

路不长，很快便来到了子亦非熟悉的地方，一座白玉六层高塔，气势巍峨，挡在面前。

“是这里？”

“不是”姬厉摇摇头，指着乾坤落地坊市，饱含笑意地看向子亦非：“你可知，白天的时候，甄飞被一名赤面修士引来了这里？”

子亦非默然半晌，并不予正面回答：“跟踪的人，来自这里？”

“聪明”姬厉竖起大拇指，烟杆子在掌缘打转，“那个小子，跑去酒楼吃顿饭，不知卖弄了什么你给的好东西，便引来了这个坊市的修士，将他带来这里，待了不少的时间呢”

“哦，这是座坊市？你是说，他们在打甄飞的主意？”

“不是才怪一介凡人，能拿出与他身份不配的事物，肯定会招来祸事这是修士界，弱肉强食，为了灵石、为了法宝、为了功法，有什么事做不出来？你和甄飞，不要太天真了”姬厉的语气中，竟隐含一点告诫、警示。

“我记住了，乾坤落地坊市是吧？”

子亦非看了看白玉塔的匾额，淡淡道：“如果他们真敢对甄飞不利，我会出手灭亡他们的”

“哈哈，他们不敢的”姬厉忽然展颜笑了，本来平凡到简陋的面容，经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，竟变得丰富了许多，“这样的建筑，外表光鲜，实际上，有经验的修士一看，就知道它的主人，实力不强、底蕴单薄或许，咳咳，修为只有叱咤境吧……”

“不错不错，这咳嗽鬼说的对这座六层高塔，选取的白玉虽然亮堂，不过都是凡间之物，也就是能够唬弄你这个刚刚涉足修士界的小灵鼠罢了”韭菜此时也插嘴道，显然，它对于白天子亦非被东厢老‘忽悠’的事情，心怀不满。

“那真正的坊市应该是？”

被人嘲笑，子亦非心湖亦古井无波、照晰明月，他淡淡地转过头，问向姬厉：“你花了这么多口舌，不会只是想告诉我跟踪甄飞的势力，无需多加关注吧？”

“当然不是，老夫只是顺带点评一下这个唬弄人的坊市”

姬厉摇头笑道：“因为等下我们要去的地方，也是一个坊市，一个拥有能让修士尽情切磋的老字号坊市”

“船霄陌窟？”

转了几个街角，在一间平淡无奇的院落前，姬厉停下了脚步，子亦非看着大门板上贴着的红纸黑字，喃喃出声：“果然是老字号……不过，是否太老了？在这里面切磋，恐怕一个法术，就能把这些老家伙全部拆了”“呵呵，莫妄下断言哦”

姬厉饱含意味地一笑，走上前，伸出手掌，在那张红纸上‘深情’地一抹：“有生意了，还不出来迎接？”

‘深情’的抹动加上‘多情’的呼唤，红纸上歪歪斜斜的黑字一下子仿佛活了起来，跃出纸面，在空气中幻化成一缕缕奇妙的黑色图案。

“空间灵符？”

韭菜惊叫道，子亦非亦感受到了，那一缕缕交缠环绕的黑色图案里蕴含的熟悉波动：这是仿佛小挪移术的空间能量

黑色图案晃了晃，好像从某个遥远的地方摄来了事物，两条人影，在黑色图案消去的同时，出现在了简陋的大门前。

一高一矮，一个穿绿衣、一个披朱袍，面目生硬、仿佛泥塑复活

“噢，我当是谁，原来是你这老烟枪”绿衣高人，嘴唇翻动，一对眼珠子骨溜溜的转动不停。

“哦，进门是客，不过你得清了欠账”朱袍矮者，面肌抖动，一对眼珠子直勾勾的一瞬不眨。

“咳咳，绿蜂红雀，几年不见，还是你们两个混蛋当迎宾啊”姬厉显然与这对绿衣朱袍是旧识，烟杆子一转，砸吧了一口道：“啧啧，听说兽潮破了福闵城，想不到你们这里还保存了下来难得，难得……”

“老烟枪，少说空话，我们船霄陌窟的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兽潮虽猛，但想要摧毁这里，除非是九级妖兽亲来”

“不错不错，你这次来，是否是听闻了永生长乐令的召集，赶往长存峰送死？”姬厉摇摇头，道：“船霄陌窟不是一向只收灵石，不问宾客由来的吗？你两个混蛋倒好，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，想用话语把我和这位朋友撵走么？”

绿蜂道：“你的生意，一向难做，不做也罢”

红雀道：“你是烟枪，更是穷鬼，旧账未清，不许入内”

“哼哼，你们两个混蛋还真是狗眼看人低啊怪不得几年了还升不了职，幸好老夫这几年在天穹外也不是白混的”姬厉烟杆子一挥，一只小巧的储物袋飞向绿蜂红雀，“好好数一数，这些，应该能还清欠账了”

说完，姬厉一侧身，悄悄对子亦非道：“喂，为了和你切磋，我连本来不打算还的欠账都结清了等会，你可别留手哦……”

“自然不会”

子亦非只管听姬厉和绿蜂红雀扯皮，当下已觉察出，这个船霄陌窟，绝非面前的这一片矮矮的院落那么简单

红雀脸肉抖动，一对手在储物袋里掏个不停，没一会，就展开笑容：“老烟枪，你发达了？呵呵，欠账已清，不知你这次来咱们坊市，打算寻个什么乐子？”

“外面说话不方便，你们还不领我和这位朋友进去？要知道，他可是第一次来你们船霄陌窟哦”

姬厉眨眨眼，“若是印象好了，将来常惠顾，必定是你们的一位大金主”

“大金主？嘿，只要别像你一样欠账之后玩消失就谢天谢地了”绿蜂眼珠子在子亦非的俊脸上一扫，阴阴地笑道：“老规矩，新人入窟，一百块上品灵石”“什么？我说绿蜂，你可别杀熟不杀生一百块上品灵石？价钱怎么涨了十倍？”

一听入窟的价格，姬厉立马跳将起来，烟杆子直挥，差点都打到了绿蜂红雀的鼻子上。

“时值非常，你是否刚从天穹外回来？”

红雀脸露职业笑容，拨开烟杆子：“九州东南，因为兽潮入侵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，我们船霄陌窟为了生存，也为了顾客的安全，灵石的开销自然是从前的十倍、百倍，入门的费用，不涨的话，我们可就要破产去喝西北风了”

“一百块，你们怎么不去抢？”

听完解释，姬厉的脸色好了很多，不过嘴里还是喋喋不休，一百块上品灵石啊，都能买一颗四级丹药了

“爱进不进老烟枪，若不是看在你还记得我们船霄陌窟的‘叩门暗号’，我们两个都不会出来见你”绿蜂冷冰冰地说：“一百块上品灵石，要付就快点，不然我们可走了”

“嘿，嘿，算你俩混蛋狠”

看到绿蜂红雀作势要走，姬厉服了软，一跺脚，忍痛从怀里掏出一个比较精致的储物袋，数出一百块白光闪闪的灵石，递给红雀：“喏，付给你们了，快点开门，让我们进去吧”

“老烟枪也有大方的时候？真难得”

绿蜂红雀很快点好了灵石，对视一笑，然后分别站开只手掌相对，一团团黑色的烟雾从掌心喷出。烟雾汇聚成块，愈来愈大、愈涨愈浓，最后‘嗖’的一下打在那扇贴着红纸黑字的门板上，炸开了一个蓝紫色的漩涡。

漩涡里星光缭绕，一眨眼，就扩展到了整个门板周黑烟盘旋，映照中央，仿佛通往另一个位面的通道。

“门开，请”

绿蜂红雀闷闷地异口同声说了一句，接着便绿光红芒闪耀，两个人一下子就投入到星光漩涡中，消失不见。

“陌窟星门，开启时间极短，我们也快点进去吧”

眼看这个漩涡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，姬厉催促了一下，也纵身向漩涡里投去。

“是福不是祸……这个船霄陌窟，很有意思”

子亦非喃喃一句，身形一闪，也跟着消失在了星光漩涡之中。

很快，漩涡缩小至无，光影消逝，这里又变成了刚开始的寂静模样，门板依旧孤单、红纸上的黑字仍是歪歪斜斜……

通过漩涡，穿越位面，这一次，子亦非却根本没有施展小挪移术时的那种经历

整个过程，没有压力、没有痛苦，仿佛真的只是从一间房子跨入另外一间房子，最多是中间多了一层薄薄的水，穿过的时候有些许憋气的感觉。

眼前一亮，呼吸立刻舒畅，看清楚了身处何处，子亦非却不由一愣。

“哈哈，子亦非，是否惊讶到了？”姬厉在旁很得意地笑道：“说实话，老夫第一次来这个船霄陌窟，也是被震撼得一愣一愣的”子亦非不答，因为他发现，自己竟赫然处在一艘巨大无匹的船舶上

这艘船，宽阔无比，材质是说不出来历的紫色木头，长约三千丈，宽约五百丈，悬浮在一个黑暗的虚空之中。

子亦非脚下就是甲板，微微用力，居然如同踩踏坚石，可见这种紫色木头，硬度十分高，子亦非估计，叱咤境的修士全力一击，也未必能将其击穿

巨船灯火通明，甲板上有三座高大的建筑，屹立如山，不过子亦非和姬厉周围却极少有人走动，最近的一人，也在几十丈开外，匆匆望了一下天空，就闪身消失不见。

“船霄陌窟，是一艘巨船吗？”。

“不错，这里据说是上古某个大能遗留下的破碎空间，里面除了这艘大船外，全是黑暗的虚无，曾经有一个仙人境的修士离开船体，去探究之外的虚无空间，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，肉身融解、金丹破裂，死状极惨”

姬厉挥舞着烟杆，一边向远处的高大建筑走去，一边为子亦非扫盲解惑。

“啊……子亦非，这个紫色木头，莫非是‘紫宝刃’？”

这个时候，一直在认真接受子亦非传递讯息的韭菜，忽然大叫起来：“这么巨大的一艘船，难道全是用紫宝刃做的吗？这、这不可能吧”

“紫宝刃？那是什么东西，很珍贵么？”子亦非在心里回讯，“放眼看去，船体上全是这种紫色的硬木头……我想应该没错了，这艘船，就是用你说的紫宝刃打造的”“呼……紫宝刃，是一种炼制法宝的绝好材料”韭菜深吸一口气，“论价值，它绝对珍贵稀少……因为它根本不产于峩界，而是在上古时代，一些大能用神通打破了位面阻隔，在一个碎空间里偶然发现”

“那么说，这个紫宝刃，现在应该已经绝迹了？”

“你说的没错，紫宝刃，材质坚硬、五行不侵、且能辟域外天魔，是炼制与本体相连的本命法宝的最佳材料，早在上古，那个碎空间就被洗劫一空，紫宝刃，在那时候就已绝迹”韭菜叹道：“想不到如今，在这个破碎空间里，竟能见到一艘如此巨大、完全由紫宝刃打造的惊天大船”

“这么说，船霄陌窟的主人，神通应该无比广大，恐怕已臻圣人境造化了吧？”

“嗯，那倒未必，依我看……”韭菜沉吟一会，道：“这个破碎空间，极有可能是上古道祖级别的大能打造的‘道胎’，船体外面的黑暗虚无，就是‘道炁’，所以即使以仙人境的修为踏入，也是百死无生这艘船的主人，应该只是凑巧获得了‘道胎’的承认，拥有挪移变化道胎的能力”

“道胎？道炁？”子亦非愈发惊讶，正欲追问个清楚，却被姬厉插话打断。

“子亦非，老夫在与你说话呢你怎地心不在焉？”

原来，姬厉同子亦非在甲板上一路走来，见到这魔修似有心事，只是嗯嗯，于是心中不满，出声喝问：“莫非以为老夫在诳你？告诉你，船霄陌窟的真正好玩之处在这片甲板之下，那里的空间更为广阔，是这船体的十倍，乃是上古大能设下的空间神通这外面，只有玩闷了的修士才会偶尔爬上来透气，所以人烟稀少……嘿嘿，瞧，入口，就在前方”??子亦非方才因为一直与韭菜交谈，倒是漏了姬厉的一些话语，这会乍听闻，才知晓，这个叫做‘船霄陌窟’的坊市，其真正热闹的所在，还在脚下的船腹之中

顺着姬厉的话头，子亦非向前望去，果然，地面上露开一个可供五人同时下去的舱洞，星光奕闪，明显也是一种空间神通的应用。

姬厉轻车熟路，领着子亦非纵身跳了下去，身子一重一轻……子亦非重新睁开眼，刺眼的光线入目、嘲杂的人声入耳，周围，竟仿佛一个小小的城池，街道、行人、楼宇，一个不缺、一个不少

“怎么样，这里不赖吧？”

姬厉不知何时已换去了车夫的普通衣服，身上金光闪闪、宝石流彩，竟是一套王公贵族的亮丽新衣

“你怎么换衣服了？”

子亦非眼尖，瞅见一名衣缕稀少的妙龄女郎正扭臀摆胯地离开，手臂里，赫然搭着姬厉原来那一身车夫的服饰。

“我是老顾客了，换件衣服，有啥稀奇”

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，换了一套上等的服饰，姬厉的精气神也似强大了百倍，他举着一块白色玉符在子亦非眼前晃了一下，略带卖弄地道：“子亦非，以后你来的多了，在此消费的多了，他们也同样会送这样一块贵宾灵符给你的有了它，在这里吃穿拿要凡人的物件，统统免费”

“原来如此高”

子亦非点头，凡人的物件，虽然新奇奢华，不过对于修士来讲，只要花费点时间，根本不难获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