抱着一小盆白米饭，冯宽穿梭在各个餐桌之间，试图找找看还有没有剩下的菜。

忽见到前面有几桌人，不像这边吵吵嚷嚷、毫无礼数，一个个都端着姿势吃饭，显得格外的安静。

发现其中一桌没坐满人，冯宽也没多想，当即大喇喇地走过去，冲那桌人笑道：

“各位大哥，这里没人，我先坐了啊！”

一屁股坐下，眼见桌上菜色齐全，冯宽心下一喜，刚夹住一块肉准备往嘴里放。

一抬头，赫然发现，桌上的所有人，都在盯着自己看……

其中，还有两个熟悉的面孔：

楚大雄、司马真……

冯宽夹着菜，在空中停滞一会，咽了咽口水，又把肉放回盘中，随即装傻充愣：

“那啥……不好意思啊，我好像，走错地方了……”

赶紧抬屁股准备走人，好巧不巧，指挥使曹方刚好就坐在他旁边，当即笑着劝道：

“慢着，这里刚好还差个人。既然来了，别急着走，多坐一会吧。这个位置……挺适合你的！”

“这位大哥……我这……差不多吃饱了，还是不要了吧……”

刚说完，冯宽就发觉哪里不对劲：

“这人的声音……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？好像……之前在哪里听到过一样……

哎，不就是昨天晚上那个……我靠！！”

“哈哈哈，小兄弟不用怕。”

冯宽面如土色，曹方拍拍他肩膀，“来都来了，反正这一大桌菜，我们也吃不完，就不要浪费啦，你尽管吃便是！”

冯宽身子微震，往楚大雄那边看去，见他眼神闪躲，装作一副完全不认识自己的模样，心一横，索性豁了出去，当即笑回道：

“多谢大……大哥，那我就不客气啦！”

这边的饭桌不小，有些地方的菜够不着，冯宽索性直接站起来夹，一阵风卷残云的架势，直把众人都看呆了。

楚大雄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脑袋埋进去才好，司马真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至极，只是默默看着不说话。

没一会，冯宽将一大桌菜几乎消灭干净，曹方忍不住放声大笑，连连称快。

本是文官出身的他，其实也是豪爽性子，因缘际会到这边做了都指挥，平日里却是被周围的人小心翼翼以礼相待，时间一长，曹方就开始觉得郁闷无趣了。

这天中午，难得他起了个念头，过来找同僚们吃饭，本来是想跟他们打成一片的。

可一个个拘谨奉承、虚言寡语的样子，让他很快又没了胃口，所以，才有了之前所有人安静吃饭的一幕。

难得有人过来，意外搅活了一潭死水，曹方心情大好，亲自给冯宽倒上茶，又亲切地问：

“小兄弟，你是哪个营的，怎么称呼？”

冯宽抹了抹嘴，灌下茶水，正准备回答，司马真忽然开口抢话，笑盈盈地说：

“曹大人一定也听过他，只是今日才见罢了！他呀……便是那位圣心妙手，治好了公主殿下的冯宽、冯小仙！”

说完，司马真又朝冯宽抱拳：

“刚才我还没敢确定，实在没想到，居然能在这种地方见到你。冯小仙啊，咱们还真是有缘呢！”

“冯宽？”曹方眉头微皱，看向楚大雄。

知道自己躲不掉了，楚大雄干笑一声，解释道：

“这小子……是我们营新来的兵，很多规矩都不懂，不小心冲撞了各位大人，让大家见笑了。”

“哦……原来就是你啊！”

曹方看向冯宽的眼神，瞬间也变得复杂不少。

昨晚查完营回去时，听楚大雄说了实话之后，他也清楚冯宽跟杨家的关系。

除此之外，还由于京城盛传的上元词、桃花诗等等，曹方的内心深处，也早就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桃花仙使非常感兴趣了。

各自想着心事，气氛忽然有些沉闷，冯宽强笑道：

“司马将军你好。见过曹大人，见过诸位大人，小子初来乍到，还请大家……多多关照呀！”

曹方会心一笑，“冯子虚，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了？”

“我这……不过是客套话而已。我乃一介草民，之前，哪里有机会见到大人您啊！”

“哈哈哈哈，有意思！”

曹方又重重拍了拍冯宽肩膀，“这种地方，不太适合你这样的人才。不过，对年轻人来说也还不错。

丑话说在前头，在这里，可不是靠耍嘴皮子功夫就行的，能不能弄点名堂出来，完全要靠你自己的硬实力！”

“多谢大人提点，小子记住了！”

司马真年纪不大，在做了将近两年的龙卫军左厢的指挥副使之后，他想往上爬的欲望依然是万分迫切。

毕竟司马家颓丧不堪的现状，很难给他太多助力，这一辈，还要靠他来挑大梁。

然而，现实往往事与愿违。

因为之前燕国公主的事，被赵义痛斥一番之后，司马真这一阵都非常郁闷。

不仅公主府再也没有去过，之前能升去捧日军的机会也随之泡汤。

要说司马真心里不恨冯宽，那是完全不可能的。可真要恨起来，他仔细想了想，似乎又没有特别正当的理由。

想归想，无论怎么样，发现冯宽来这里当了新兵，成了比自己低好几个层级的人，而且，恰好还在自己掌管的范围内，司马真还是感觉到无比的舒爽，心内积压的郁闷不甘，也随之减轻不少。

听到曹方对冯宽有意无意的当面指示，司马真也难得地积极回应起来：

“曹大人放心，甲子营毕竟是咱们龙卫军的门面，可不能随随便便，就让一个新人给毁了，最近只要有时间，我会经常去那边督点的！”

“有副使大人把关，我就放心啦。”曹方摸了摸胡须，淡淡一笑。

下午靶场试弓，难得司马真过来，在旁亲自指导督点，楚大雄也比平时更加严肃冷漠不少：

“刚吃了饱饭，力气就得使出来！六十步，十中五，一石弓起！每人一次机会，完不成的，自己去校场抱石跑圈！”

下面众人听了，顿时一阵喧哗。冯宽不太能理解，偷偷问旁边的韩怀亮道：

“韩大哥，不就是射箭而已，这……很难吗？怎么感觉……大家都这种死样子呢？”

韩怀亮耸了耸肩，“对我来说，自然是小菜一碟。不过啊，咱们又不是专业的弓箭手，很多人平常也就拉个七八斗的弓，这下忽然提高到一石，准头可就不好说喽！”

“那……我岂不是也完了？之前，我从来就没摸过弓箭……”

冯宽苦笑连连，“这么看来，我得把眼光放长远的好。那什么抱石跑圈……应该不会很难吧？”

“咳咳……当然也不太难。”

韩怀亮有些同情地看向他，“一手提二十斤的砖石，一直跑到晚饭结束。要是那会楚头儿心情好，差不多就可以了。”

“我靠！晚饭都不让吃，有这么坑爹的吗？”

被他突然的激动给吓了一跳，韩怀亮安慰道：

“没事没事，刚好排在后面，等轮到你的时候，还有好一会呢。到时实在射箭不行，至少……你可以比别人少跑几圈。”

“啊，这也能叫没事啊？？”

冯宽顿时泄了气，一边暗自庆幸还好中午吃饱了饭，一边又默默骂娘。

司马真一直默默关注冯宽的举动，这时不知道对楚大雄说了什么，竟让他点名，让冯宽第一个出来试弓：

“各位，昨天有位新人加入我们甲子营，冯宽，你先过来让大家认识一下！”

楚大雄的声音很大，刚才还闹哄哄的一群人，马上便安静下来。

冯宽愣了一下，轻轻跺脚，硬着头皮从队伍最后面出来。司马真当即笑道：

“冯小仙果然气质非凡，你身上的这身衣裳，比大家伙的可要亮堂多了！”

很多人这才注意到冯宽身上的制衣，竟是平日很少会发出来的“苏衣”，又见他生得白净，一副书生模样，马上嘘声骂声四起：

“这小子，肯定是走后门进来的吧？”

“到哪里不好，偏偏来咱们甲子营，还这么张扬！刚才中午吃饭我就注意到了，这他娘的，是**裸地炫耀啊！”

“管他炫耀不炫耀，以后要是有对抗的机会，看我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！”

……

“吵什么吵，安静！”

楚大雄大喝一声镇住全场，冯宽掏了掏耳朵，没好气地望向司马真：

“我这身衣裳再亮堂，哪里能比得上司马将军您啊！不过是我心地善良人缘好，门房老大爷，比较照顾我而已！可无论怎么照顾，也比不上某些人得到的特殊照顾呢！”

司马真哪里会听不出来他话里的阴阳怪气，压着怒火，冷冰冰地提醒道：

“冯子虚，别忘了这里是军营，我是你的长官，请注意你说话的语气！”

楚大雄敏锐地察觉到两人关系有些不寻常，马上岔开话问：

“冯宽，你平时用什么弓？”

“报告楚头儿，我……咳咳，我以前从来就没摸过这种玩意儿。”

军士一阵哄笑：

“居然连弓都没摸过，就这种人，也能进甲子营？”

“刚才我就说吧，他这种小白脸，肯定是中看不中用。一会他射箭的时候，大家都小心提防着点，千万别被他给误伤了！”

……

“安静！一个个的，都皮痒了不成？”

楚大雄扫视一圈，不怒自威。

冯宽同样听清楚了他们的话，也不介意，真诚笑道：

“弓……我的确是没摸过。这不来到这边，刚好有机会学嘛！

那个……这位司马将军，您年纪不大，又身居高位，想必一定武艺超群吧？要不，麻烦您给我演示一下？”

司马真稍微有些意外，见一群人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，也不扭捏，当即豪爽笑道：

“取两石弓来！”

众军士一阵欢呼，马上有人取了弓过来。司马真话不多说，弯弓搭箭，连发三次，箭箭直中靶心，看得众人直接沸腾。

冯宽看得真切，也跟着连连叫好：

“真厉害！”

“换你啦！”

司马真淡淡一笑，走过来，准备把自己的弓递给冯宽，楚大雄硬着头皮上去阻拦：

“大人，这小子昨天才过来，两石的弓……似乎太难为他了吧。”

“哦，差点忘了……”

司马真略显夸张地提高音量：

“忘了咱们的冯小仙，就只会耍耍嘴皮子，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啊，看我这记性……”

楚大雄脸色难看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。冯宽却呆呆木木地回了句：

“这两石的弓，是不是特别沉啊？”

短暂地安静过后，众军士哄笑不止……

司马真嘴角上扬，楚大雄更是无语，恨不得直接一脚将他踢下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