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谜一样的人

定了半个时辰,来到一间茶馆,觉得腹中雷鸣,进了茶馆,见里面客人疏落,仅有两个人,东边的一个是道家打扮的全真,面目清矍,长了三绺长须,西边的一个是个满身肮脏的乞丐,但双明威凌有光,一看便知并非普通的乞丐,委是有来头的人物。

程垓也不理会,此时他经过和棋儿一战之后,感到自己的武功实在不济,板负虚名,当初他出道中时,认为江湖上除了他师尊赤城子之外,无人能和他打个乎手,如今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了。

坐落之后酒保泡了一壶好茶前来,程垓自斟自饮,暗自盘算,想不到这半个月来,所经历的竞有如许多的奇怪事情,使得他出乎意料之外,残金毒掌的再度出现武林,使武林人士遭劫,金刚掌司徒项城因失去镖银而出作独行盗,盗宫府银两惨死,古浊飘的诡异行藏,这一切事情,都是使程垓感到嫁异的。

正在此时门外一条人影,直闯而人,来到程垓身旁坐下,程垓定神一看,来人非他,正是使他认栽的棋儿,不禁讶道:"棋儿,你来这里干吗?是公子叫你来找我的?"棋儿睁大了眼睛,问道:"程师傅,这里并不是你的地方,这间茶馆又不是你开设的,你可以来,难道我不可以来吗?"程垓点头道:"当然你可以来,我是问你是不是公子叫你来曲?"本来程垓给棋儿打败,应该对他恨恶才是,但此刻他觉得自已的力量实在不济,如此武功,怎能争强,因此对于棋儿却并无恶感。

棋儿摇头道:"公子不会叫我来的。"顿了一顿又问道:程师傅,你是不是很怕我们家公子?"这可使得程垓难以回答,对古浊飘,程该至今还摸不清他的底子究竟是什么人?

这古浊飘,端的是一个使人费解的人物,不过,提起古浊飘,却是使任何人都感到兴趣的,等于是一个谜,无论如何,也得要把这中谜揭开。

棋儿见他苦苦的在想,便问道:"程师傅,你在想付么?是不是记起刚才我赢了你半招的情景?"程该摇头道:"不,你的武功好,我输是应该的。"程垓也想透了强胜劣败的问题。

棋儿忽然把声调抑低,道:"程师傅,你不要难过,刚才我和你不过是玩玩,并非有意和你为难,故此,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出你曾输给我的。"程该伸手向棋儿的肩膀轻轻一拍,点头道:"棋儿,你智勇双全,将来一定是武林的杰出人物,可惜……"棋儿连忙问道:"可惜什么?"

程该道:"可惜你年纪太小,否则便可以多一个人来对付残金毒掌了。"棋儿恍然大悟道:"原来是这样,不过,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必吧!残金毒掌的厉害,看来没有人可以胜得过他的了。"程垓心念一动,问道:"你怎知道?"

棋儿神秘一笑,这一笑甚是诡谲。

此时,奇事又发生了,坐在东边的道士,捧着酒壶,朗声吟道:"天地正气,清浊有形,清者清,浊者浊,世人若知时,已是大梦醒。"这几句似涛非诗的句语,在道士口中唱出来,却非常动听,而程垓的耳朵,却有点轰然的感觉,程该不禁暗忖:"好深湛的内功!"原来练武的人,凡是内功到了深湛的境界,每一旬说话,都可以直透人对方的神经腺,甚至可能把对方五脏毁掉,这看来平平无奇的道士,竞有如此功力,使程垓为之一愕,幸亏他也是练过武的人,道士的内劲虽能刺激起他,却只不过是耳鼓里嗡嗡作响。

可是,更奇的事情又出现,坐在西边的一个叫化子,霍然站起,仰天长笑,连打几个哈哈,笑个不停。

棋儿拉着程垓,低声道:"你不要做声,千万不要介入这漩涡中。"程垓点头道:"这个我知道。"

那道士突然面色一转,由红变青,随即D7了一口酒,向着叫化子喷过去,一阵酒花,当作暗器使用,只要给这酒花射中,身躯定会变为蜂巢。

程垓也是个内行的人,一见此情形,啊的一声冲口而出,替那叫化子着急。

刹那之间,叫化子双足往地一点,一个"旱地拔葱",身躯凌空跳起,把酒花避过,在半空中打了一个筋斗,然后落地,笑道:"好厉害的一招漫天风雨!

蓦地,蓬的一地声,叫化子和道士各自退开数尺,两人都倒在地上,程垓禁不住摇头道:"两败惧伤了!"程垓说得不错,尹志清虽然是功力深厚,但叫化子的武功诚如棋儿所说的怪异非常,当时尹志清用崆峒派的"三直气功"由丹田贯注于一双筷子上,所以这双筷子坚硬非常,把铁拐压下,但叫化子却施出丐帮的"哭丧棒法",铁拐一沉,向尹志清胸膛打去,尹志清虽内劲高强,硬接一拐,却不免例地,而他在临危的刹那间,一双筷子却脱手飞出,插向叫化子的期门穴,故此叫化子也倒下来。

程垓见了这情形,恻忍之念油然而兴,想上前察看两人的伤势,棋儿连忙技住他,道:"程师傅,这些江湖上的恩恩怨怨,我看你还是不要介入为好。"江湖上的恩怨?这句话可把程垓提醒了。

是的,江湖上的恩怨多着了,以他的力量,怎能排解,因此,他便想到残金毒掌的再次出现武林,为何而来?

棋儿道:"程师傅,不如回公子那里去吧!"

程棋似乎对棋儿一切的话都非常服从似的,便和棋儿返同古浊飘的相府之中。

古浊飘沉郁而冷峻的站在庭院中,程垓想起玉剑萧凌的事,问道:古公子,玉剑萧凌的病势怎样?"古浊飘依然是那么淡然,道:"程兄,你少管些事吧!"程垓默然,他想到萧凌是武林人士邀来对付残金毒掌的,如今不知她的病势如何,不免心中思疑,便侧脸再一看古浊飘,却见他虽是满面关切之容,但是却没有一丝惊疑的表示,内心不禁一观,因为按理说来,在相府花园中突然发现玉剑萧凌,这位风姿翩翩的相国公子无论如何也会觉得惊异和怀疑,除非——

但此时此地,却已容不得程垓多思索,他此刻虽然雄心未泯,但却不愿意牵涉到此类事里去,微微抬首;仰望白云苍穹,想起已经故世的老友金刀无故,心中不禁感慨万千。

这故事千层百结,到此为止,才只打开了一结而已,那就是古浊飘不但会武,而且武功必不弱。

但古浊飘与残金毒掌之间到底有无关连?若有,那么有何关连?萧凌之父飞英神剑萧旭何事北宋?又为何行踪诡秘?残金毒掌行事为何忽善忽恶?又为何在金刀无敌黄公绍尸身上找不到金色掌印?难道除了真的残金毒掌外,还有一个假冒的吗?

还有残金毒掌百年来行踪倏忽,几次已被武林确定身亡,但事隔多年,又为何忽然出现?若说是他人假冒的,但又为何身法武功丝毫末变?而且还仍然是断指断臂,甚至连秉性也一成未改呢?

这些疑团正如抽丝剥茧,真相究竟如何,要慢慢才解得开。

看宫,你道程垓所见的道士尹志清和叫化子在酒馆中搏斗,以生命来决胜负,究竟是有什么过节,是否关及于江湖间的恩怨?

是的,尹志清和叫化子确是有过节,而且,这不是他两人之事,乃是崆峒派与江南丐帮的梁子,叫化子名唤莫愁人,是江南丐帮的有数人物,手上一枝哭丧棒横行江南,原来江南丐帮是有一个帮规,凡是能传得帮主哭丧棒法的,便有资格被认为可以继承帮主了,莫愁人是有资格做帮主的一个,故此他能够得传哭丧棒法厉害之处,真是使人意想不到。

江南丐帮现时的帮主是马孟良,已是第三代丐帮掌门人,这丐帮乃是由劳天亮所创,集合江南一带有气节的叫化子,组成了一个丐帮,叫化子并不是专门沿门托钵求乞,而是有大部份江湖人士不满当朝皇帝昏庸无能,知道大势已去,又不想反叛,于是便流浪在各处,知道劳天亮组织丐帮,闻风而至,纷纷前来依附,丐帮的势力便越来越雄厚。

劳天亮临终时,把十个武艺最强的弟子召集起来,要各人比试武艺,武艺最好的,便是丐帮的掌门人,也就是丐帮的帮主。

凡是能成为丐帮的帮主,固然武艺是要好,而且人,因为江南的叫化子不少,一个名叫萧琪的弟子武功最强,便命他为帮主,萧琪依照始创帮主的说话,临终之时,也选了一个武功最强的,那便是现在的掌门人马孟良了。

当日马孟良夺得帮主的宝座,井非容易的,各弟子中,除了马孟良之外,还有一个弟子,便是刘文海,在萧琪末死之前,刘文海和马孟良对于泻帮的宝座早存了觊觎之念,因此两人除了在哭丧棒上用功外,还独自研究一种特殊武功,务求在试武之日,能够把对方击倒,结果刘文海练得一套"三合功",这"三合功"非常厉害,分为天地人三段,完全以内劲取胜,刘文海把三合功运用在哭丧棒上,使"哭丧棒法"更精妙非常,本来任何哼帮弟子,都会认为第三代帮主的宝座一定是刘文海所得的,但是,在比试之日,到最后阶段时,他的唯一敌手马孟良竟使出一门极其怪异的"迷魂棒法",这"迷魂棒法"融合到本门的"哭丧棒法"中,便把刘文海打败。

结果当然是马孟良夺了丐帮帮主宝座,但刘文海却不服,认为马盂良所使的乃是一种邪术,并非巧帮本门"哭丧棒法",向各人宣称,要推翻马孟良的丐帮帮主地位,不过这巧帮帮主并不是随便可以掉换,除非是帮主犯下了不可原谅的过失,才能由门下丐帮弟子声讨,推举另一个人来做。

现在刘文海团本领不及马孟良,竟然耍推翻马孟良的帮主宝座,该当然得不到附和,刘文海一怒之下,马上声言脱离丐帮,这无形中是反判,故此丐帮弟子对刘文海并不原谅,要追捕刘文海,但是刘文海的武功,除了帮主马孟良能胜过之外,没有一个人能胜得他,所以没有办法。

刘文海其后也就改投入崆峒派玉山长老门下,刘文海本身武艺高强,又得玉山长老的悉心教导,武功比他在写帮时更加厉害,一手崆峒派的"飞云剑术",在江湖上也是叫得响的。

凭他本来的三合功和飞云剑术,把崆峒派的名气在武林中振起,本来崆峒派在武林中已经失掉了地位,一旦能够振起声威,崆峒派的人,个个都为这欢喜不迭,结果,玉山长老死后,便推举刘文海为崆峒派的掌门人。

刘文海因属于唱帮反叛之徒,丐帮的人,对他甚是痛恨,虽然他现在已经做了崆峒派的掌门人,仍然要把他捉回来,由丐帮处置,刘文海对于写帮这样咄咄迫人,甚是反感,本来他就是对弓帮不满,如今有了这关系,更是仇视。

由于这个缘故,便弄到江南丐帮和崆峒派之间甚是不和,这些恩怨,中多中来,没法解决。

曾经有好多次,武林高手想排解两派的纠纷,可是,由于两派的掌门人积怨甚深,因此,任凭如何排解,也没有办法,自此两派之间,越变越恶劣,成为敌对的状态。

当日尹声清和莫愁人也曾交道一次手,双方都占不到便宜,现在酒馆相遇,挑起旧恨,便来一次决斗,想不到又是两败惧伤。

此时莫愁人因给尹志清用筷子插入胸膛,受伤非轻,但他内功深厚,仍然能支持住,从地上跃起,扶着重达百斤的铁拐走出酒馆,走到门前,回头望了尹志清一眼,玲冷的说:"尹志清,山水有相逢,我们碰头的机会还多着呢!"说罢便急促的跑去,转眼之间失去踪迹,他心窝给筷子插着,受伤非轻,但外表上看来却似毫不在乎的样子,这显然是功夫深厚的关系。

尹志清的胸膛给莫愁人的铁拐打了一拐,躺在地上,好一会才能站起来,面色灰白,离开P酒馆,他知道莫愁人的一拐,沉重非常,虽则勉强支持,也不能支持得多少时候,于是,尽量把内劲运行在受伤的部位,崆峒派是以内功见称,更兼现在掌门人刘文海把自己所创的三合功融会进去,化成"三真气功",更加厉害,尹志清虽是崆峒派的第二代弟子,但追随刘文海多年,日夕磨练,内功造诣自是不弱,故此才能捱得起莫愁人的一拐,否则定会命丧当场。

于是他极力支持着,通往东走去,来到一间大屋门前,才不支倒地。

这间大屋乃是威震武林的"七星剑"霍无涯的住宅,当年霍无涯在北京城内开设一间耀武镖局,十年前封剑收山,把镖局结束,不理世事,日夕依伴的仅是他的女儿霍月娥,闲来无事,便把自己在武林称霸的七星剑术传授给女儿。对于江湖间的恩怨事情,已是没有闲情去理会,兔惹是非,故此残金毒掌再度出现武林,与江湖人士为难,他并不是不知道,只因不理世事多时,不想置身其间,况且,一个人在江湖间混了几十年,对于这些事情,他也看得透了。

此时,厅堂正中摆着七盏油灯,霍月娥在小灯中间,持宝剑起舞,霍无涯坐在椅上,讲述剑诀,霍月娥依照父亲所说的剑诀,一招一式的练习。

蓦地,有个仆从由外面飞奔进来,气急败坏的道:"霍老爷,门口有道士倒在石阶前,看来是受了重伤,前来求你医治,不支倒地的。"虽然霍无涯对于江湖间的恩恩怨怨,并不理会,但由于他精通医理,凡是有人受伤,前来求他医治的,无论是何门何派,他都一律医治,绝不推辞。

霍无涯听得仆从说有人受伤,点头道:"把他抬进来。"仆从应诺一声,使出去把尹志清抬入,霍无涯一看,奇道:"原来是尹志清,本来他的本领不弱,何以间会伤得如此很!"当下霍无涯便叫女儿取出两颗自制的九转还魂丹来,用水化开了,让仆从把尹志清的牙关撬开,把药水例进尹志清的口中。

霍月娥在房中问道:"爹爹,这道士你认识么?怎会伤得如此厉害。"霍无涯道:"此人名叫尹志清,乃是现今崆峒掌门人刘文海的得意弟子,以前我和刘文海相叙时,曾见过他一面,当时他的武功底子已经很好,现在隔了多年,他的武功当大有进展,打伤他的人自是不弱。"霍月娥突然问道:"莫不是残金毒掌伤他的?如果是的话,我想你也不必理会这些事了。"霍月娥因为自幼跟随在一起,习染了不理世事的个性,平日遇到什么事情,她都是不愿介入游涡,此时因怕尹志清是给残金毒掌打伤,父亲出面医治,不兔发生麻烦,故此才有此说法。

可是霍无涯对武事虽然不理,但对医人方面,却没有放弃,摇头道:"月娥,你如此想便错了,一个人不能见死不救,尹志清命在须臾,如果迟救半个时辰,便会丧命,所谓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,是不应该不理的。"正说间,尹志清已经悠然醒来,惨然一声:痛死我了!"七星神剑霍无涯见得尹志清苏醒过来,心中甚喜,这是一种心理,任何一个人也想见自己所医治的人有起色。

霍月娥见尹志清酥醒,叫道:"爹,这道士醒来啦!"说着便走近尹志清的身旁,问道:"你怎会伤得这么重?"霍无涯连忙制止她道:"月娥,你不要多跟他说话,以免影响他的伤势,他受伤非轻。"说着,便把尹志清放平在地上,然后伸手向他身上各处推按,推按了半个时辰、只见尹志清灰白的面渐渐有了血色,呼吸也匀了。

受伤的尹志清,自分定难得救,想不到经过七星神剑霍无涯的推按后,浑身觉得有阵阵的暖气由霍无涯的手掌中传到他的身上,痛苦也渐渐消除,这乃是霍无涯施用"推血过宫"的上乘医法来替尹志清治理伤势,现在江湖上能用这上乘医法的只有他一个人,女儿霍月娥虽然也学过这门功夫,可是"推血过宫"乃是要内功深湛才能有用,否则不生效力,故此霍月娥也不曾替人医治过。

当下尹志清悠然说道:"霍老爹,我能够活命,完全是拜你之赐!此恩此德,晚辈真是没齿难忘。"说着,就想坐起来。

霍无涯忙摇头道:"尹贤侄,虽然你的血脉已经调和,但都不能立即起来,否则伤势受了震动,就算华陀复生,也难医治了。"尹志清听说,便躺回地上,但口中仍然是称谢不迭,道:霍老爹,你救活了我,我怎样谢你才好?"瞬息之间,八步赶蝉程垓心中疑云丛生,思潮互击,眼角转瞬处,古浊飘已将萧凌横抱了起来,他不禁一笑忖道:"其实这些事,又与我何干?我何苦来苦苦琢磨。"心中微觉舒坦,跟着古浊飘穿入那片竹林,眼光动处,心头又是一凛。

原来那走在他身前的古浊飘,手里虽然抱着一人,但走在这积雪淹胫的小径上,脚下竞没有留下半个脚印,八步赶蝉不禁暗暗倒吸一口凉气,自家这也是以轻功成名的人物,此刻和人家一比,可的确是相差得太远了。

他心中不禁闪电似的掠来另一个想法:"这古公子功力之深,真如汪洋大海,难以测度,怕比之纵横武林的残金毒掌也未连多让,当今之世,又有谁能将这不过方是弱冠之年的贵介公子**得如此出色呢?

他心中一动念,便又生生不息,又想到金刀无故黄公绍的尸身:"他既中残金毒掌,却无残金色掌印,难道除了真的残金毒掌外,还有一个人是假冒的?难道那假冒残金毒掌之人,和这位相国公子有着什么关连?"他微喂一声,仍是茫然。

虽然他自己告诉自己,对这些不解之谜不要多作无谓的思索,但是这出于天性的好奇心,却无法控制,豆古以来,人类变化虽大,但这种渴望揭穿谜底的心理却一成末变,是以千古年来,世上也没有一个谜是永远不会揭穿的。

他悄然步上台阶,脚下突然一响,他低头一看,靴上沾着些污泥,而污泥上却又沾着一张纸柬,他不经意用另一只脚将它拂在地上,默默的随着古浊飘走进了门,此刻,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竟是这么渺小,渺小得不禁使他有些自卑。

古浊飘轻轻将萧凌放到**,回头四顾一下,皱眉问道:"棋儿呢?"程垓摇了摇头,心中不禁又暗叹一声,须知八步赶蝉程垓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,此刻古浊飘却以这样的态度向他问这种话,他心中自然大大不是滋昧。

这就是人类的通病,在他已觉自身渺小而生出自卑的时候,他的心情就会分外敏感,受不得一丝刺激,若在饱心中坦然,他就会知道人家这句话根本不是问他,更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。

古浊飘像是也发觉他面色的不豫,笑了笑,缓缓说道:"小弟心乱,不曾呼程大侠。"眼光动处,忽然看到棋儿跑了进来,一面却低着头在看一张字柬,便道:"棋儿,去倒些茶来。"棋儿却像是没有听到,犹独自出神的看着那张字柬,古浊飘两道剑眉方自微皱,心中忽然一动,棋儿却始起头来一笑,将那张字柬送到他面前,笑着说:"相公,这张纸条子是哪里来的,怎会跑到外面的台阶上?"程垓一看,那字柬上满沾污泥,正是行沾在自己靴上的,不禁暗暗奇怪:难道字柬上,又有什么文章?"古浊飘已将那字柬接了去,一目闪过,不禁微微笑道:"程大侠,看样子飞英神剑也来至此间了。"语气淡淡的,程该却吓了一跳,赶紧拿过来一看,却见上面写着:

"凌儿知悉:此间已无事,不可多作逗留,速返江南勿误,屋后有马,枕下有银,汝可自取,回堡后切不可将吾之行踪泄漏,切记,切记。父字"却正是玉剑萧凌在那废宅中得到的字柬,她随手丢下后无巧不巧,竟被程垓沾到脚上。

这张字柬却使得本来已杂念百生的程垓,心中又加了一层疑惑:"潇湘堡一向不涉足江湖,这飞英神剑却怎的来了,两行踪又是如此的诡秘,竟想连他家中的人都瞒着,竟都不与他女儿见面。"他长叹一声,抬起头来,和古浊飘那双锐利的眼神一触,目光不禁一垂,却又看到古浊飘的嘴角竟带着一种玲削残酷的笑意。

他不禁打了个寒噤,忖道:"或是天灵星在这里就好了,也许他可以解释出一些事来。"一念至此,他又想到了孙氏叔侄:"他们到底到哪里去了呢?再一动念:"龙舌剑林佩奇到哪里去了呢?"那天晚上他们在相府中发现人影,追出去时发现就是残金毒掌时,龙舌剑就未曾露面,此刻却又不在相府中,程垓心中不禁忐忑不已,突然又有种孤独的感觉压到他心上。因为他心中的所有疑念,只能藏于心底,而没有一人可以倾诉。

抬目一望,古浊飘嘴角的笑容已消失了,也傍楞地在出神,仿佛他也是和自己一样,心里有着许多分解不开的心结似的。

"这真是个谜一样的人物。"

程垓暗叹着,却决定在这里留下来,因为这神秘的相国公子,此刻已深深吸引住他了。

萧凌的病,在细心的看护以及名贵的药品下,很快的好了起来,只是这场折磨却使得她的身体、心力都变得异样的孱弱。

她是完全安静的,因为在她卧病的房中,除了一个丫环侍候着她外,就绝无外人再来打扰她了。当然,她不知道她所存身的地方是哪里,因为自从她神智清楚后,古浊飘就没有来看过她,当然,她奇怪自己怎会从一个阴森凄凉的废宅中换到这种所在来,因为在她病着的时候,她是晕迷的,什么事也感觉不到。

此刻,她只觉得身子仍是软软的,虽然她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,但没有人告诉她,她也没有力气自己去查明。

程垓呢?他不时由棋儿所告诉他的后园中的小门跑出去,漫无目的的四下走着,他希望自己能碰到天灵星孙清羽、龙舌剑林佩奇,他更希望自己能碰到飞英神剑萧旭。

但是他失望了,这些天来,他甚至连古浊飘都没有看到。

日子,像是非常平静,然而这些日子真是平静的吗?

三天过去,三天后的晚上仍然像三天前一样,黑暗而森寒,相府的后院,突然嗖的掠进一条黑影,身法轻灵巧快,曼妙无匹。

但是这人影一掠到地上,身子就向后一扑,一个踉跄,跌倒在地上,他挣扎,喘气的声音粗重,像是受了极重的伤,神态却又极为惊慌,像是那使他受伤的敌人此刻仍跟在他身后。

他挣扎着爬了起来,四顾一眼,园子里是死寂的,他似乎稍稍放心,尽力又纵身一掠,掠到那假山山石下的阴影中,似乎已经力竭,砰的,坐在地上,夜色微映,可以看到他脸上竟蒙着一块黑色的方巾,只露出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,只要一闭上,他的脸面就是一片漆黑了。

蓦地,一阵衣袂所带起的风声掠来,他大惊,勉强忍住喘气声,但一条人影已飕然掠来,口中低沉的吨道:"谁?"竟是程垓。

程该闯**江湖数十年,可算是老江湖了,睡觉当然警觉得很,这夜行人在园中发出的声音虽然低微,但他已觉察,赶了过来,果然看到有一切黑色的人影躲在山石的阴影下。

八步赶蝉心中一动:"难道是龙舌剑回来了?"

一个箭步,又窜了过来,却见这夜行人一色黑衣,连面目都是黑的。

他不禁一惊,身形猛顿,突然,身后又有风声哩然,一个清望的口音道:"何方朋友,深夜来此意欲何为?"风声一凛,从程垓身旁越了过去,右手疾伸,五指如钩,疾向那夜行人右臂抓去。

那夜行人虽然身受重伤,但武功极高,临危不乱,脚下微一错步,左掌一圈,一吐,连消带打,竟反削对方的腕肘。

程垓此刻已看出从他身侧掠过的那人,正是古浊飘,想是声音也惊动了他,他也赶来了。

古浊飘一招迭空,低晚道:"朋友好快的身手!"手掌突的一翻,反擒那夜行人的手腕,正是武当派名倾天下的"七十二路小擒拿手。"那夜行人似乎也想不到他变招如此之速,右臂猛撤,嗖然一掌,切向古浊飘的肋下,这一招招式奇妙,竟是中原武林各派所无的妙着,只是他已受重伤,招式的用,已稍觉迟缓,掌上所发出的力道,也显得软弱了。

程垓心中一凛:"怎的又来了个如此高手。"

却见古浊飘轻轻一笑,身形一倾,脚下却如生了根似的,那夜行人的一掌却也堪堪选空,但掌风下压,古浊飘的双掌已硬递了过来,这夜行人受了内伤,当然不敢硬接这招,而且此刻他喘气的声音更重,气力愈发不支。

但古浊飘得理不让人,嗖,嗖,又是连环两掌拍来,那夜行人间哼一声,尽着全力,忽然使出一招。

他右臂忽然伸缩一下,并指作剑,带着一丝轻微但却曼妙的波动,嗖然点向古浊飘心下巨网穴旁的左"幽门穴"。

这——招招式看去平淡无奇,但妙就妙在他一丝轻微的被动上,生像是认得人家招式中的空隙似的,候然穿出。

古浊飘低笑一声,脚跟一蹬,倏然后退五步,旁观着的程垓却惊呼道:"终南郁达夫"。

原来这夜行人所使的一招,正是传诵武林,昔年君山一役中,蒙面剑客终南郁达夫仗以重创残金毒掌的"笑指天南"。

八步赶蝉程垓当时虽未见过此招,却听人说过,此刻见了那夜行人手中虽然无剑,但他以指作剑,使的却是剑法,再看到他身上的全身黑衣和面上所蒙的黑巾,心中一动之下,不禁惊呼出声来。

那夜行人听到这声惊呼,举止果然更惊慌,身形一动,竟尽着最后的余力扑向围墙,生像是怕别人看到他的真面目似的。

古浊飘嘴角微微冷笑,像是明知他跑不出去似的,是以站在那里动也不动,八步赶蝉却掠前一步,大声叫着:郁大侠。"那夜行人头也不回,已自掠到围墙之下,哪知墙外,"嗖""嗖"又掠进三个人来,竞挡在他面前,一个瘦削的汉子朗声道:郁大侠,我们找得你好苦,郁大侠,你又何必隐掩行藏,难道是不屑与我们为伍吗?"站在他身侧的一个矮胖子之人却哈哈大笑道:"华山会后,郁大侠神龙一规,至今勿匆已十年,郁大侠还认得我这老头子吗?"八步赶蝉此刻也掠到他身后,一见那掠进墙来的三人,不禁狂喜,原来是天灵星孙清羽叔侄和龙舌剑林佩奇。

那夜行人前后被夹,而且重伤之下他仍能仗着深湛无比的内功支持到现在,已经是奇迹了,此刻猛一松驰,便再也支持不住,长叹一声,颓然倒在地上,晕了过去,天灵屋孙清羽、龙舌剑林佩奇、八步赶蝉程垓大惊之下,都掠了过去,林佩奇铁臂一伸,将他横抱起来,正自煌然,那古独飘却已缓缓走了过来,朗声说道:"郁大侠像是受了伤,暂且还是将他送到轩中,先看看伤势如何再说"。

天灵星孙清羽赶紧一抱拳,轻笑一声,说道:"小可等深夜又来惊吵公子,心中甚是不安得很。"古独飘微微笑道:"孙老英雄若如此说,便是见外了。"右手做了个手势:"就请各位跟我来吧!"方一转身,忽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,山石后也现出火光,古浊飘两道剑眉微皱一下,道:中程兄暂引各位前去,小可先过去一下,免得那些无用的家丁惹厌。"说着,便急步走了前去,肩头不动,脚下却如行云流水。

孙清羽哼了一声道:"果然好身手,我老眼还算未花。"灰白长眉一皱,"程老弟,你快引我们到轩中去,郁大侠的伤势,恐怕延误不得呢!"程垓心中奇怪:"凭终南郁达夫的功夫,还有谁能伤得了他?孙清羽他们又怎会聚在一处?又恰好赶到这里来?"一面转着念头,一面却已沿着小径将他们引到侧轩中去。

他仍从自己跃出来的窗中掠了进去,点上灯,才开了门让龙舌剑等走了进来,将受伤的终南郁达夫放到他原先睡过的**,天灵星到床前,叹了口气,缓缓说道:"直到今天,我老头子猜了十几年的事才能知道谜底。说着,他缓缓伸手去揭那在江湖上仅仅神龙一现,却名噪四海的蒙面剑客终南郁达夫面上所蒙着的那一方黑巾。

程垓、林佩奇,甚至孙琪,此刻的心情也是紧张的,眼睛动也不动地注视着那块黑巾,因为只要那黑巾一揭开,十几年来被天下武林中人大费猜疑的一件秘密的谜底,便要揭穿了——所有的秘密都有揭穿的一天,只是时间问题罢了。

刷的,黑中揭下,露出藏在那方黑巾后的脸,天灵星孙清羽和龙舌剑林佩奇不禁惊呼了一声,蹬,蹬,蹬,后退了三步,脑中一阵晕眩,几乎像是已站不住脚的样子。

程垓、孙琪闪目望去,却见那张脸清矍瘦削,清秀白皙,领下微微留着短须,虽然面色比别人苍白些,却井无异处。

"为什么天灵星、龙舌剑会如此惊异?"他们不禁奇怪。

静默了许久,孙清羽,林佩奇才透出一口气来,几乎不约而同的道:原来是他!"天灵星孙清羽长叹一声,道:"他就是江南潇湘堡的堡主,当代的大剑客,从来未曾涉足江湖的飞英神剑萧旭。"须知龙舌剑林佩奇手持竹木令远赴江南时,曾在潇湘堡中见过江虽然闻名,却极少有人见到的飞英神剑一面,而天灵星孙清羽多年前也和他有一面之缘,是以他们一见巨创残金毒掌的终南剑客郁达夫,竟是潇湘堡主萧旭,自然是大吃一惊。

程垓、孙琪虽然未曾见过此人之面,但听孙清羽一说,也不由轻呼出声,猛以拳击掌,道:"这就对了。轻易不出江湖的飞英神剑为何北来?又为何行踪诡秘?这在程垓心中百思不解的疑团之一,此刻也同时得到了解答,疑念一解,心中大畅,竞叫了出声。

但别人可不知道他叫的原因,孙清羽不禁问道:"什么对了?"八步赶蝉程垓这才将金刀无故黄公绍的死,和自身所遭遇到的事,说了出来。

孙清羽一直凝神倾听着,却问道:"那古公子方才和萧大侠动手时所用的招式,你可曾看清是哪一门派的?"程垓沉吟了半晌,道:他第一式用的是武当擒拿手中的金丝剪腕,第二式用的却像是昆仑云龙三现,但方位却又似乎稍有变化。"须知八步赶蝉久历江湖,武功虽不甚高,但见识极广,是以一眼便能认出古浊飘的招式。

林佩奇却向程该说出了他的遭遇:

原来那天晚上程垓等所居的侧轩屋顶上,发现了夜行人的踪迹,程垓等跟踪追去,龙舌剑却因连日劳顿、奔波,睡得较沉,没有惊觉。直到后来相府卫士满园搜查时所发生的嘈声、沉重的脚步声,才把他吵醒,他惊醒之后,知道相府中出了事,起来一看,程垓、黄公绍、孙氏叔侄全已不在,他不禁暗叫"惭愧"。

须知闯**江湖之人,睡觉若如此沉法,同屋之人走了都不知道,那的确是值得惭愧的。

他不知道到底生出什么事故,心里着急,但外面搜得火刺刺的,他不能出去,但势又不能不出去。

终于他悄然推开窗子,听得嘈乱的人声已渐远去,他才一掠出窗,嗖,哩,几个起落,极快钩离开了相府。

四下一转,寂无人影,这时残金毒掌已追于废宅,而孙氏叔侄惊魂初定,也离开了,是以他找了半天,也未找着。

自然,他非常奇怪他同伴们的去向,正发着楞,突然身后一个奇怪的声音缓缓说道:林佩奇——"林佩奇快然一惊,运腰微扭,金光一闪,在这一瞬间,他己将腰畔仗以成名的奇门兵刃龙舌剑撤到手里,借着回身之势,"立解残云",向后挥去。

这种地方,就可看出这龙舌剑之成名确非幸致,就凭他这身手之速,反应之快,就不是普通武林同道能望其项背的。

哪知他这迅如闪电的一招,竞连人家衣袂都没有沾上一点。

他一招落空,知道自己又遇着劲敌,不敢再轻易出招,手腕一抖,龙舌剑呼的反弯了回来,左手疾伸,捏佳龙首,这龙舌剑名虽是剑,其实招式却大部和较鞭相同。

他闪目而望,只见身前五尺开外,卓然站着一人,黑衣蒙面,带着一种沙哑的奇怪的口音,向自己微微发着笑声道:林老弟当年一别至今十余年,功力精进得很呀!"林佩奇凛然一惊:莫非他就是终南郁达夫。"

仔细再打量了几眼,忽然看到这黑衣人肩头所露的剑柄,竟是用白色丝绦系住的,心中闪电般倒退十七年,想到那时在华山绝壁前,那宛如天际神龙傀然而来的蒙面剑客终南郁达夫,正是这种打扮,掌中所使,也是这系着白色丝绦的长剑。

一念至此,他心中再无疑念,脱口道:"郁大侠,你——"那自称"终南郁达夫"的黑衣人,朗声一笑,接口道:"残金毒掌再现江湖,郁达夫也静极思动,来再会十七年前的故友,方才那残金毒掌现身之际,我隐在屋脊后,因为另有原因,是以未曾现身,但经费十数天的奔走,对那残金毒掌的落脚地,出里已有个谱,等到时机成熟,郁达夫自然要联络各位——"他微微一顿,又道:"据我所知,四川唐门也有人北来,似乎还另有一人随同而行,却是个武林中的生面孔,年纪虽不大,但一眼望去,却像是内家高手。"他长叹一声:"自残金毒掌再现江湖后,武林中似乎大半都已静极生动,而且其中还有几个新起高手,真是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,一辈新人换旧人,林老弟,郁达夫今日所要言明的,就是在时机未熟之前,切切不可轻举妄动,免得白白牺牲一些人的性命。"这一席话讲得龙舌剑林佩奇心中又惊又喜,却又有些惭愧。

惊奇的是这武林中那神秘剑客"终南郁达夫"怎的突然现身京都,却在人不知鬼不觉之间,已经打探出残金毒掌的端儿。

喜的是,此人一现,再加上闻说已经北来,毒药暗器天下无双的唐门中人,或可将这残金毒掌歼灭。

惭愧的却是人家劝告自己的话,虽然都是金石之言,但因此可见,却显得自己能力太差,纵然拼命,也是白搭。

他心中这几种思潮一起翻涌,顿时愕下半晌,哪知那终南郁达夫朗笑一笑,道:"今日暂且别过,有事当再联络。"身形一动,快如飞燕的没入黑暗。

龙舌剑林佩奇连忙喊道,"郁大侠暂留一步。"但人家身形太快,他说出口时,人家已失去了踪影,林佩奇微唱了一下,暗付这蒙面剑窖的行踪,的确有如"见首而不见尾"的神龙,对人家的功夫,更是五体投地。

他出了一会儿神,信步在黑暗中的街道上走着,突然想起自已方才忘记问问终南郁大侠有没有看到天灵屋等人。

"现在他们都不知去向,我再回到相府,已无意义,但是,我该刹那里去呢?"举目四望,寒冷凛测中,东方已现曙色。

龙舌剑林佩奇本是江湖间的游侠一流人物,终岁漂泊江湖,四海为家,不知怎的,此刻他却有了无处可去的寂寞感觉。

但转瞬天光大亮,他精神又为之一振,方才在黑暗中所有的那种颓唐、阴郁的感觉,此刻已一扫而空,他本是个没遮当的血性男儿,心中感怀虽多,但志气却未因此而消磨。

天虽已亮,但在这严寒的清晨,街上仍无人迹,林佩奇踱了几步,看到前面一家小门面里,正热腾腾的冒着气,林佩奇久走江湖,知道这是磨豆腐的磨坊,早上却兼卖着刚出锅的新鲜豆浆和一些烧饼、果子一类的吃食——此处所谓的"果子",非水果也,而是北方人对"油条"的称谓。

林佩奇觉得身上有些寒意,遂信步走了过去,想喝碗豆浆解解这饥寒之气,哪知刚走到门口却听一人道:"好汉不吃眼前亏,识时务者,才是俊杰之士,琪儿,这道理你要记住,否则徒乘一时匹夫之勇,却丧了性命,却又何苦。"林佩奇暗忖:"这口音好熟,好像是天灵星。"大步走了上去,一看果然是他。

两人相见之下,各各将自己所遇经过说了,天灵星听了龙舌剑林佩奇所说的话,脸上喜形于色,以手加额,连声道:"好了,好,终南郁达夫和唐门中人这一来,十七年前华山绝壁的故事不难重现,残金毒掌呀,残金毒掌,看来你又是难逃公道了。"他哈哈一阵大笑,又对孙琪道:"琪儿,凡人都应顺着天命,持强胡来;是万万不行的。"孙琪却垂着头,发着愕,天灵星孙清羽大笑方住,又道:"林老弟,现在北京城里可有热闹好看了,你我当先之务,最好能将终南郁达夫找着,告诉我们他们发现有关残金毒掌的端儿,我老头子帮他参考些意见,也许能早点得到下落了。"龙舌剑自然唯唯称是,他们是以也不便再回相府,就寻了个客栈位下,晚上,他们却四处探查着希冀能发现终南郁达夫的行踪。

天灵星孙清羽老谋深厚,他知道自已既然已在残金毒掌手下奇迹般的逃生一次,那么知道即使自己再遇着残金毒掌也无所谓,是以放心大胆的四下搜寻着,并不顾虑。

两三天下来,"终南郁达夫"的影子都没有打听出半点,却算北京城里那些黑道下三门的鼠窍倒霉,只要在这几天中出来做案的,大多都被龙舌剑林佩奇抓到,打得个半死。

于是北京城下三门中就开始传说:"六扇门"的"鹰爪孙",突然出来几个硬手,这两天要避风声才好。闻言表过不提。

且说那天灵星、龙舌剑等三人,方自有些失望。

哪知在第四天的晚上,他们正在卷帘子胡同一带打转,突然身后起了阴恻恻一阵冷笑,他们大惊转身,哪知就在他们眼角瞬处,一条金色人影候然停了下来,对着黑暗冷冷说道:"不敢见人的鼠辈,你整天跟着我,活得起腻了吗?"三人望着他的背影,听到他说话时那种冷人骨髓的声音,看到他空空的左臂,心中方自吃惊的暗暗付道:"残金毒掌。"哪知黑暗中突然一阵长笑,一个粗哑而奇怪的声音道:"残金毒掌果然了得,一别十七年,耳目还是如此灵敏,故人无恙,真叫我郁达夫高兴得很。"随着话声,倏然掠出一条人影,黑衫黑巾,正是天灵星遍找不获的"终南郁达夫"。

残金毒掌全身僵立,目光阴森森的望着他,仿佛在忆着十七年前的那一剑之仇。那"终南郁达夫"却又笑道:"想不到,想不到,阁下果然是位不死的神仙,十七年那一剑——"话末说完,残金毒掌己冷吨一声,身形一动,已掠到"郁达夫"身前,右手的一探,轻飘飘一掌击过去,掌势并不急锐利,就像是行所无事间,随意挥出一样。

但郁达夫却识货得很,知道在这位内家高手手下,越是轻描淡写的招式,其中是藏的杀手也愈厉害。微啸一声,身形候然后退五步,"呛然"一声龙吟,背后长剑已自出匣。

一看到这两人动手,天灵星、龙舌剑眼睛都直了,大气也不敢出,心中却凛然吃惊,但却又舍不得离去。

因为他们都是"练家子",知道这种十中难得一见的比斗,其精采简直不能想象,何况这两人都是一别江湖十七年,这十七年里他们的武功又有什么精进?谁能抢得先机?

他们眼睛瞬也不瞬,却见郁达夫长剑挥出,手腕突然一抖,顿时满天剑气森冷,青白的剑色染得夜色一白。

残金毒掌又是一声冷笑,丝毫不见作势纵跃,人已凌空而起,金色的掌影如黄金之雨,转瞬间,已连环拍出三招。

这三招竟是从那满天的剑气中抢攻而进,郁达夫退几步,手中长剑施展开,刹那间,虽然冷芒电掣,但却只是自保而已,并没有抢得先机。

旁观的三人,都是武林人物,此刻见了,都不禁暗里着急,哪知郁达夫脚突然退三步,手中长剑划了个极大的圈子,在自己面前布下一道青白森玲的剑幕。

这一招奇诡怪异,竟是天灵星前所末见,也前所未闻的招式,孙清羽微叹一声,忖道:这终南郁达夫到底是何来历,实在令人费解,他一直用的非但不是终南剑法,也不是中原任何一个剑派的招式,但精妙之处,却远在各门各派的剑术之上,残金毒掌武功虽突出,可是我也不相信他能破去这一招。"这些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,终南郁达夫这一招使出后,残金毒掌果然愕了一下,脑中已极快闪过四字:"凝金固吉!"原来终南郁达夫连连失机,眼看就要不敌,竟使出武林中盛传,但却不曾见过的"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"中的绝招来。

残金毒掌突然仰天长啸一声,掌势突然一变,出手比先前更为缓慢,郁达夫却觉得自己使出的剑式,仿佛被一种阴柔但却巨大的力量吸引着了,招式竞施展不开。

他眼光一瞬,忽然遇着残金毒掌的眼睛,不知怎的,那残金毒掌眼中仿佛也有那种阴柔而巨大的吸引之力,终南郁达夫两只炯然有光的眼睛,竞也被他吸引住了。

郁达夫招式一缓,天灵星方自觉得不妙,哪知残金毒掌忽的冷笑一下,右臂本是前劈之势,中途却突然额住,手掌一翻,"三指"如钩,嗖的,竟抓住郁达夫的长剑.前面——

龙舌剑简略的说出这几天来自己的经过,程垓方自唏嘘间,那孙清羽却然又惊"咦"了一声,程该回头望去,原来孙清羽已解开那终南郁达夫——飞英神剑萧旭的衣服,查看他的伤势,此刻转过头来,惊异的说道:"这又是奇事。"他朝飞英神剑**的后前一指:"萧大侠明明中了残金毒掌一掌,但后背上却怎的没有金色印呢?"众人随着他手指望出,飞英神剑的背后只有一片淤黑,哪有金色掌印,林佩奇和孙琪却眼见他中了残金毒掌一掌,此刻都惊唤出声,八步赶蝉心中却一动,暗暗忖道:"怎的他的伤痕竟和金刀无敌的一样?"遂将金刀无敌在中了残金毒掌一掌后,身上也无金色掌印的事说了出来,又道:"据小弟推测,这北京城里,除了真残金毒掌外,还另有一个假冒残金毒掌。只是这人武功也极高,行事也极怪"

林佩奇忍不住接口问道:"只是这人是谁呢?又为什么原因要假冒残金毒掌呢?"众人默然,这问题也是大家心中都在疑惑不解的问题,当然没有=大能够为林佩奇解答。

天灵星沉默了半晌,才缓缓说道:"程老弟说那位古公子的武功像是深不可测,以我所见,方才他在前行时的身法,轻功也委实到了深不可测的境界。若说这北京城里有着一个武功绝高,高得可以假冒残金毒掌的人,那么这位神秘诡异的古公子,实在大有可能。"众人暗叹一声,不禁都默默赞叹天灵星的分析,素来都令他们折服的。

稍为一顿,孙清羽又道:"至于他假冒残金毒掌的原因,往好处去想,那是这位击公子身怀绝艺,不甘永蛰,想和残金毒掌斗一斗,是以穿了这魔头的衣服,学着这魔头的举动,因为假如残金毒掌知道除了自己外,还有一冒牌货,他自然会现身一斗——"林佩奇迫不及待的接口道:"若往坏处想呢?"

天灵星孙清羽长叹一声,道:"若往坏处想,这位古公子可能就是残金毒掌的弟子,假如残金毒掌到别处去了,他可能让他的弟子留在北京城做出一些事来,而收到扰乱天下武林耳目的效果。"他一招长须道:"若果然如此,有了一个残金毒掌,已使天下武林不安,现在又多了一个,那真是不堪设想了。"众人又陷入沉默里,良久——

始众未说过话的孙班却突然说道:"依小侄看,这位古公子当真有些可疑,他受了师父之命,故意送来竹木令,引得潇湘堡中的人来,然后再伤他,让他的师父没有后顾之忧,那天他突然送来竹木令的时候,我就有些怀疑,他怎肯将这种东西贸然送给陌生人。"孙清羽目光凝住,孙琪微微顿了顿,又说道:"不过奇怪的是,劳说是他假冒残金毒掌,那么他为什么也是断臂缺指,面孔吓人,和叔叔说的残金毒掌一样呢?"孙清羽缓缓说道:"这倒可以解释,他可以穿着一件没有左袖的衣服,将左臂藏在里面深陷在身中,这以他的功力,不难办到,然后再戴起一只镂金的手套,让人家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少手指。"这叔侄两人一问一答,使得龙舌剑、八步赶蝉都听得出神,心中不断忐忑,惊讶之中,又渗合着些钦服。

孙清羽两道长眉一皱,沉声又道:"奇怪的是他这位相国公子,怎会做了残金毒掌的徒弟,学得了这一身武功——

他突然一顿,像是想起什么,问道:"那玉剑萧凌是在这里养病吗?"程垓一点头,孙清羽又道:"那我例要问问她,她怎么会和这位古公子认识的,他们之间是什么交情,依我看,要想知道残金毒掌的下落,只有从这位古公子身上着手,劳想知道这位古公子的真相,也只有唯一一条路,那就是从玉剑萧凌身上打听一些。"程该沉吟了半晌,道:"只是那位萧姑娘病得很重,根本不省人事,终日说着呓语,此时就算去问也,恐陷也不能问出个结果来。

屋内各人言来语去,都是在讨论着这震慑武林百余年的残另毒掌和那奇诡神秘,武功绝高的贵介公子古浊飘。

只是他们却未想到,究竟他们知道了残金毒掌的下落和古金子的真相又当如何?

难道凭他们的武功,还能将残金毒掌怎样?难道凭着他们的多分,还能将这相国公子怎样?天灵星孙清羽虽然智计的确过人,召武林中的声望也极高,可是他武功仅平平面已,纵然绞尽脑汁,员也挡不住人家的一掌。

就在他们谈话之际,在这侧轩的窗外,卓立着一人,听着他们的谈话,脸上泛着一种冷削已极的微笑,嘴角接着讥消。

等到他们说完了,他才缓缓走进去,却故意放重了脚步。

他,正是奇诡神秘的古浊飘。

这时天已放出曙色,又是一天过去,有谁知道武林中的恩怨情仇,随着这一天的过去,又增加了几许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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