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，这时外面又传来驴叫声，他收回心绪，笑道：

“小青也不知怎么了，竟然自己跑到了后院来，赶都赶不走。”

“可能它觉得……这里要凉快些吧。”

王芸梓笑了笑，“让它待着呗，明天我收拾一下就行。”

“不行不行，芸儿你先好好休息，等完全养好伤再说，无论大事小事，统统都放着我来！”

两人又说了一会话，见王芸梓有些乏，冯宽便扶着她躺下。王芸梓忽然才想起，这不是她自己房间，有些抗拒道：

“冯二哥，我……还是回我自己房里去吧，不然你……”

冯宽摇了摇头，“芸儿你刚刚才安生下来，不要乱动，就在我这儿先歇着吧！要睡觉的时候，我在地上铺张凉席就够了，能陪你说说话，也好照看到你。”

“那怎么行？让你睡地上，那也太……”

“放心啦我的芸儿妹妹，没问题的！大夏天的，正好还凉快呢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啦！”冯宽按着她躺下去。

夜色正浓，王芸梓中途有些内急醒过来，摸索着勉力起了身。冯宽刚好还没睡，听到声响，急忙凑了过去：

“芸儿，怎么了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？”

“冯二哥……我，我那个……”

王芸梓难以启齿，脸憋的通红。

“啊？脸怎么这么热！不会又染了风寒吧？”

“不是，那个……我想那个一下……”

王芸梓鼓起勇气，最后几个字细如蚊声。

“什么……什么一下？”冯宽没听太清楚。

王芸梓一时急了，也不回答，忍着痛下床来，冯宽连忙扶住她，“芸儿你……你别走呀！这么晚了去哪里？是嫌我这不干净么？”

“冯二哥快让开！我……快憋不住了！”

王芸梓弓下腰，捂着肚子，冯宽终于反应过来，赶紧从床底拿出一只夜壶，“原来是……没事，我都准备好了，不用出去，就在这里……”

“你……你赶紧给我出去！”王芸梓咬牙切齿道。

“哦对对对……我……哎呀我这榆木脑袋……”

冯宽尴尬地捶了捶自己脑袋，光着脚飞也似地出门。

等了好一会，重新折返回来，见房间内没有动静，冯宽赤脚站在门外，忍不住朝里问一声：

“我……可以进来了吗？”

王芸梓整个人缩在被子里，也不回话。

“不说话就是好了哦，我真的进来了！”

冯宽推门进去，见她这副模样，噗嗤笑出声来……

“咳咳，那啥……出来吧芸儿妹妹，这么热的天，可别把自己闷坏了。”

“不要！”被子里嗡嗡回道。

“小时候咱们还一起洗澡呢……出来撒，我去给你弄碗绿豆汤来，拿井水镇过的哦，嘿嘿～”

说罢，冯宽穿上鞋出去。听到他下楼的声音，王芸梓这才把脑袋探露出来，身上闷得全是汗。

“来了来了，又冰又甜的绿豆汤，睡前喝上一口啊，嗯～保准快活似神仙！”

冯宽一边端着碗，一边大声吆喝，进来见王芸梓又把蚊帐给拉了下来，不禁苦笑连连：

“好了好了，芸儿我不看你，绿豆汤给你放床边，我再出去冲个凉！”

来到井边，冯宽脱光衣服，提上来清凉井水，从头灌体而下，只觉得周身通泰舒畅无比。擦干身子，脑海中那段晦涩难懂的“聚仙术”，这会陡然活了起来，自行拼成了一幅幅鲜活的画面。

冯宽当即穿好衣服，到院亭中静坐参悟。

清风起，绿波舞。过了不知多久，冯宽渐渐感觉有股淡淡的清凉之气从头顶渗入，又如微微**漾的水波一般，缓缓流淌到全身经脉……

王芸梓偷偷摸摸喝完绿豆汤，好半天不见冯宽回来，担心他又会像之前“着了魔”，忙起身扶墙摸到门外，赫然便看到了院亭中诡异的一幕：

只见冯宽被一层薄雾笼罩着，身子散发出淡淡青光，头顶一股月银气旋，院亭周围的花草因此也起了霜。

月华如水，渗魂浸魄。

小青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，朝冯宽身边靠了靠，像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，呜呜怪叫几声跑去外院。

王芸梓身上也渐渐生起鸡皮疙瘩，好像盛夏变成初冬，周围的热浪全部被赶跑了一样。又见冯宽双眼紧闭，神色自若。王芸梓既担心，也怕会无端惊扰到他，便回屋扯了条被子裹着，靠着栏杆，静静地望着他。

过了约半个时辰，清凉之气全部汇成一股，没入到冯宽丹田之中，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。

冯宽缓缓睁开眼，试图寻找它的踪迹却不得其法。悻悻起身，周围一切如常，月华如水，热浪依旧，他身体里面那种沉闷燥热感已然彻底消失。做了个深呼吸，浑身毛孔舒张，更觉清爽自在。

王芸梓感觉越来越冷，即便裹紧被子，身子还是不住地发抖，只得扶着栏杆，在走廊上小心翼翼地来回踱步，后来甚至都忘了是来做什么的。

忽觉身子一暖，王芸梓回过神来，往下一看，见冯宽不知何时已经醒来，正双手举天站着，像是在伸懒腰一样，便出声喊道：

“冯二哥，你刚刚……在下面睡着了么？”

听到叫唤声，冯宽抬眼看去，见王芸梓正裹着被子向他招手，像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熊一样。当即哑然失笑。

“好像是的呢……芸儿妹妹，哎哟，你这样子也……哈哈，实在太好玩了，要是能拍下来就好了，哈哈哈哈～”

说完，冯宽赶紧跑上楼，一把抱起她回到屋里，重新安放在**，捏了捏她鼻子，“芸儿你呀，伤还没好全呢。之前躲着我，藏在被子里面不出来就算了，这会连下床也要裹着被子，真当现在是大冬天的不成？”

王芸梓羞涩又委屈，想开口说什么，鼻子一痒，连续打了几个喷嚏。

“我就说吧，估计是闷坏了。”

冯宽拉开蚊帐，转身将脑袋又伸进去，摇了摇头。王芸梓忍俊不禁：

“还说我，冯二哥你这样子才好玩呢！哪天我一定要给你画下来，哼……阿，阿欠……”

“嘿嘿……遭报应了吧？”

冯宽换了条薄毯过来，温情脉脉地说：

“芸儿你呀，什么都好，就是太不疼惜你自己了！睡不着的话，我说故事给你听，好不好？”

“好！”

王芸梓声音有些嘶哑，冯宽以为是生了病，其实她更多的是感动。

“混沌未分天地乱，渺渺茫茫无人见……”

冯宽一会有模有样地装扮严肃老成，一会又学猴子嘻嘻哈哈龇牙咧嘴，看着看着，王芸梓眼角渐渐又湿润起来。

“话说，那美猴王得了姓名……”

说着说着，发现王芸梓不知何时已然睡去，冯宽苦笑着替她将毯子盖好，下床到竹席上躺下，不一会也睡了过去。

“砰～砰～砰……”

清早起夜如厕时，冯宽隐隐听到外院有人敲门，迷迷糊糊过去，睡眼惺忪地说：

“谁呀？今天不做生意。”

“冯哥儿，是我……你张婆婆。”

冯宽愣了一会，才记起这是成三家的老母，连忙开了门，果见一佝偻老妇人。

“原来是您啊！您老人家腿脚不方便，大清早的……怎么来这里了，先进来喝口茶。”

“我这把老骨头，已经是一脚踏进坟里的人喽，就不进去，免得弄脏你们家了。我来，只是想打听一下，我家三儿前阵子去城里卖山货，这都好几天了……现在还没着家，可真是……急死我了！”

“啊？您是说……成大哥吧！不对啊，我前几天还在城外边见了他的，还听他说，后日一早就赶回来的。”

冯宽眉头微皱，顿时睡意全无，“这都好几天了……成大哥他还没回来吗？不可能吧……”

听冯宽说完，张婆婆手中拐杖滑落在地，身子一阵摇晃，颤巍巍地扶着院墙，当时眼眶就红了。

“我家三儿……虽说腿脚不利索，可从来就没有这么久不回来的，这……这可如何是好啊……”

“张婆婆，成大哥那么好的人，不会有事的。我想……可能是这些天货不好卖，他在城里多待了两天。”

冯宽上前扶住她，捡起拐杖安慰道，“这样……我先送您回去歇着，今天刚好我也要进城去，一定给您找到成大哥，带他一起回来，好不好？”

“谢谢冯哥儿，真是太麻烦，太感谢你了……”

张婆婆哭着腔准备跪下来，冯宽搀着她身体连连摇头，心内也觉得心酸不已，“别这样，您别折煞小子了……放心，我一定说到做到的。”

冯宽本想让张婆婆在客栈待着，可想着王芸梓还卧病在床，感觉不太方便。可若送她回去……她年老体弱的，又一身的病，没人照料的话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，一时便有些犹豫不定。

正在这时，王芸梓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，“张婆婆，是您来啦！”

“芸姑娘，真是麻烦你们了！”

见王芸梓靠过来，张婆婆又准备给她跪下去，好在冯宽离得近，又拦扶住了。

“您这是……”

话没说完，冯宽过去在她耳边说明事情缘由，王芸梓皱了皱眉，摇头低声道：

“冯二哥你呀……你真是……”

说完，王芸梓上前搀扶张婆婆进屋，冯宽只好帮忙拿拐杖搀胳膊。等安顿好张婆婆，两人出来说话时，冯宽担心道：

“芸儿，你自己病还没好……”

“我没事，睡了一觉好多了。老人家这么大年纪，你让她在屋外面站半天就算了。说好去找成大哥回来，却又想让她回家去等着，冯二哥你呀……就不怕真会出什么事么？”

“我这……不是担心你嘛。”冯宽干笑一声，也有些后怕，“我……我去热些粥饭。”

“嗯，我进去陪张婆婆！”

三人应付完早饭，王芸梓多装了些干粮清水放小青背上，叮嘱他一路小心注意，冯宽应承道：

“芸儿，不管有没有成大哥的消息，晚上我都赶回来！”

王芸梓沉默一会，“我身子不要紧，不用担心。还是尽量打听清楚再说，不然张婆婆……”

“可以第二天进城，再继续打听嘛！”

“不行。冯二哥你也会吃不消。这样，暂以两天为期吧，若实在没有消息……就先回来。”

“嗯，芸儿你进去吧，我走喽！”冯宽笑着摆摆手，上了驴背，直往江陵县城而去。

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，王芸梓鼻头蓦地一酸。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，可每次离别，她又总喜欢一直这样望着，等到完全看不清他的身影为止。